工厂倒闭、公司关停、行业暴雷:这几年或未来几年大家都比较艰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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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/南洋富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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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度疫情突然飞涨。火葬场人满为患。人们自己动手,用木柴火葬死去的亲人。
印度人和别国人不一样。即便专家一再提醒他们聚会的危险,即便印度警察经常拿着棍子满街追打违反禁令不戴口罩聚会的市民,即便他们亲眼看到很多人死去,他们依然举办了十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传统节日聚会。无论大家怎样提醒印度人恒河水有很多细菌,也不能阻止印度人对恒河水的热爱。
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,死人最多的就是印度。那次疫情,印度死了1700万人 占全国总人口的5%。美国疫情大流行的时候,国际专家们却并不担心美国,他们最担心印度。全球性的疫情能否控制住,世界何时重启,关键不在美国,而在印度。
专家们的预测是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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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一位做外贸的朋友叫慕容逸,是个悲观派。他甚至悲观到对疫情都不再关心。他认为世界不可能重启了,凭着护照能走遍世界的日子,已经一去不复返。接下来的日子,萧条会是常态。
给慕容逸带来困境的,不仅有国际贸易的艰难,还有地方新政策的影响。他工厂所在的地区,是一个旅游点,或许他这种制造业小公司并不适合引进,目前的说法是“2000万以下的小企业都没必要留着”。2000万,一个工厂总资产不到深圳三套房子,当然是小厂。
慕容逸的工厂就是这样的状态。我不知道他还有几个员工,也许十几个,也许七八个。有时候车间缺模具工,他自己就得凌晨二点亲自去车间修理模具、调整机器。他的产品一点都不高大上。就是一次性的廉价太阳镜,出厂价是人民币1块多钱。产品虽然小,利润还行,做一付眼镜可以挣二毛钱。
几年前,他不得不把工厂从市区搬到海岛。现在他又得找新的落脚点,或许要搬到台州。但是他认为也是不经久的,可能过几个月台州也一样让小工厂搬走或合并。
在那些高大上的人眼里,这种1块钱一双的太阳镜真是太不入流了。财经评论达人会说一大堆硬道理:产业要升级,代工业要学会营销,更要打造自己品牌。他们会一一指出慕容逸犯了什么错误。慕容逸的水平,比那些财经记者水平高很多。他绝不会愚蠢到打造自己的品牌,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领域去搞产业升级。无论是金融外贸知识,经营管理能力,对形势的洞察力,还是智商,慕容逸都远高于写财经评论的那些那些写手。
慕容逸出身于武术世家,他经常发一些挥舞苗刀、双刀和铁尺的视频在好友圈。他的办公室,就是个冷兵器练武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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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当地政府看来,慕容逸只是一个小作坊的老板,对当地财政的贡献可以忽略。
但是,几年前,慕容逸还有好几个工厂。除了眼镜厂,还有箱包厂,生产大量的软箱包,硬箱包,都是几百人的大厂。为什么都不做了?慕容逸说:“我的软包生意被台湾人抢走了,硬包生意被荷兰人抢走了。如果是高端货,我TMD也认了,可是那是40块钱一个的硬壳旅行箱,30块钱一个的软壳旅行箱。如果抢我生意的是越南人、印度人、墨西哥人,我无话可说,可是他们在台湾和荷兰这种高工资地区做,竟然成本比我在中国大陆还低。”
各种各样的因素,让制造业的成本越来越高。中国制造的价格优势或许正在逐渐消失。
慕容逸说起他当初遭遇的困境,是欠供货商一大堆债,几个月发不出工资。有一次他遇到几个地头蛇霸道挑衅,就打了一架,展示一下武功,然后被请进了派出所。他关押在派出所的时候,二百工人跑到派出所跟警察要人。工人说:你们警察把老板抓走了,欠我们的几个月工资谁跟谁要?不把他放出来,我们不走。
后来,那几个地头蛇对慕容逸客客气气。他们认为有二百个跟班去派出所要人的家伙,绝对是牛逼人物。
慕容逸欠债的时候,也有一些工资极高的高管,要不到工资,就找黑道,威胁要绑架家人。那些日子,慕容逸晚上睡在客厅沙发,守护家人,抱着磨利的苗刀,时刻警惕。员工不会和企业共患难。企业景气的时候,他们觉得拿高薪是理所当然的。企业不景气的时候,他们依然指望高薪。若是得不到,就会去劳动部门举报。不仅仅举报欠薪,还举报别的。最极端的,就是找黑道要挟老板。
这是事实。或许你曾经为员工被欠薪而愤愤不平,但是很少有人为老板遭遇忘恩负义的员工而愤愤不平。
在十年以前,慕容家族曾经很红火,在眼镜、箱包、建材市场、房地产行业的不同领域有一大堆大型企业,慕容逸作为富二代中的佼佼者,也是身家数亿的“杰出青年企业家”、“xx学校杰出校友”。他三叔曾经代表中国眼镜行业,与南美洲国家展开反倾销案较量,大获全胜,轰动一时。
2011年以后,短短几年,整个家族生意迅速衰败下来。出国的出国,放弃的放弃。不是老板不努力,人永远斗不过形势。
如今,当地方主管者建议慕容逸这种“不到2000万”的小工厂滚蛋的时候,或许并不知道慕容逸当年的曾经是风光过的“温州杰出青年企业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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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慕容逸家族生意衰落的年代,我的一位老同学老陈也正在境况日下。2017年同学会,他说已经整整6年没有挣到一分钱了,每年都在亏本,全靠六年前挣的钱硬撑。
他做汽车配件生意。很多汽车厂欠债、赖债,或者信誓旦旦说用你的配件,等你花大钱研发出来,做模具、买设备,发现对方同样的话跟许多汽配厂说过,然后让你们彼此压价,压到大家都没钱挣。
那些著名品牌,或许为消费者打造了不错的产品,但是对这些汽配厂而言,却是坑人不眨眼的家伙。
新劳动法、五险一金、物价上涨、环保风暴,让他的企业雪上加霜。“大拆大整、大建大美”,先拆掉他搭建的棚子,说是违章建筑。然后就是拆整个厂房,因为规划变了,所有的这些低技术含量的小工厂必须搬迁。
这一搬迁就是跨县。老员工留不住,技术人员招不到,合作厂商搬到七零八落,等到重新启动,客户、生意,已经门可罗雀。
我不知道他这几年怎样,都不敢问。如今的疫情年代,应该是更不如以前了吧。也许他以前挣下的钱,还能再支持几年,毕竟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心血就这么关闭。或许他忽然心灰意冷,不想撑下去了,把厂子关了。但是又觉得不可能,关掉厂子是非常困难的事。你若干过制造业,就会知道关掉工厂有多难。
慕容逸在家族成员一个个黯然出国后,把那些企业一个个接过来,一个个关掉。现在,他的理想也是有一天彻底关掉自己最后一个工厂。
或许他们也是幸运的。慕容的三叔,曾经的行业领军人物,全国行业协会的永久名誉主席,死了已经九年。报纸的说法是心脏病突发,民间的说法是被逼到上吊自杀。他们家族,上吊自杀的,据说不止一个。
我一位中学同学,也是上吊自杀。我已经记不清他自杀几年了,也许9年,也许8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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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慕容逸和老陈的产业日趋衰败的时候,有些行业却好得出奇。那时候,上海北京的每一个咖啡厅里都有人谈创业和投资。地铁上有很多创业者求你扫一下二维码下载他们的APP。
我的朋友k是一位富二代,他爸的身家是马云的百分之一,数年前由于一次突然的事件而决定退出业界。
在遍地都是资本的创业大潮中,k毅然休学,暂停了了他的博士研究生生涯,成为创业者。与别人不同,首先他开办了创业咖啡厅和投资沙龙,为投资人和创业者服务,认识了很多投资人和创业者。
他自己一连创业了好几次,拉到了几个投资人,然后一次次倒闭,一次次又创业。最近他依然没有成功,不久前他的企业触犯了某个雷区,困难重重。
本来想问问他近况如何,但是想了想又不问了。最近正在整顿补习教育业,学而思、猿辅导之类的巨头都因为“以低于成本价营销”而被严厉谈话整顿。他这种小补习,应该不会好到哪儿去。
几年前,五颜六色的共享单车塞满大街小巷的时候,我的一位老乡L创业圆满成功。他从无数竞品中脱颖而出,拉到几百万美元的投资,又拉到4000多万的投资,办公室一次次搬迁,从INNOSPACE的共享空间一直占据了写字楼的整整一层楼。连健身房和咖啡厅都有。我问L为何需要这么大的办公室,60人的互联网公司似乎用不到这么大。他说:要为未来发展留下空间。
那时候,公司蒸蒸日上,目标就是要变成几百人的大公司,甚至有可能发展到知乎那样大。L最高光的时刻,是和一大堆优秀青年创业者一起,成为青藤大学的学员。
那时候,更多的是不计其数的p2p企业,如雨后春笋一般。三天两头就收到手机短信,告诉你极好的投资机会。千团大战,大家疯狂砸钱给补贴。最后,一家叫美团的公司鹤立鸡群。滴滴打车本来已经是老大,忽然又来了一个Uber,它们砸钱砸得就跟扔炸弹一样,打得死去活来,忽然间变成了一家人。
几年以后,L的公司没有变成另一个知乎。而是一次又一次搬迁办公室。从占据一层楼的办公室移到一座老楼,员工一个个减少,现在又搬到新的地方。据说员工人数恢复到初创时代的规模了。
在不适合写作的年代,任何一种文青情怀,都虚弱无力。据几位知乎网的朋友说,知乎也没挣到钱,年年亏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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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一位昔日的美女朋友x。她是罕见能干的优秀女子。她的命运,就是一个人辛苦挣钱,供全家人还债。
她家曾经不缺钱。全家人都不是懒人。她妹妹努力代理一家著名化妆品品牌,结果是几年下来没挣到钱,或许是负债。她父母相信别人说的有一笔神秘的国民党埋藏的遗产,集资了一大笔钱被人骗走。虽然他们可能到现在也不信被骗。
她哥哥生前从事的行业是替人讨债。后来因为涉嫌绑架和非法限制人身自由,或许还有黑社会之类的罪名,她哥被抓了。为了减少牢狱之灾,家里卖了房子。后来她哥出狱了无所事事,吸毒,一次次被抓。又因为吸毒生病器官衰竭,花钱无数,最终也没能救回来。
x开的是旅行社。我不敢问她生意怎么样。疫情年代的旅游社,无论国际线,还是国内线,都可想而知。多年前,我曾说啥时候她开通去印度的自助游,我去跟团玩几次,把印度玩个够。但是如今的印度大概是没法去了。
我也不敢问她父母是否依然健在。若是健在,或许会被那些p2p骗走许多钱。
我知道她经营得很辛苦,总是不断借钱,借东家还西家,才能勉强支撑下去。不知道她的员工是否能每月按时拿到工资。在旅游社当导游,并不是那么容易。有一个大专学校刚毕业的导游,上班第一天就哭了一整天,因为旅游车上几个油腻色眯眯中年人的各种下流语言和性骚扰,让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工作环境,而这是每一个女导游都要面对的。我知道很多游客都会骂黑心导游总是骗他们买东西,然后自己拿回扣,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导游曾经忍受多少的性骚扰。
如今,那些坑游客的店也冷冷清清,几乎没有不亏本的。那些店的员工,或许也还有几个月工资没拿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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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的互联网公司缩减后的,80%的员工要另寻出路,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好工作。
慕容逸把那些工厂一个个关闭。那些奄奄一息、还会欠薪几个月的工厂,是如今的大学生绝不愿去的,但是对那些工人而言,却是他们养活一家的收入来源。
带着几十个老乡来暴力讨薪的工人,欠员工几个月工资的老板,请黑社会来讨债的债主,拿着长刀保护自己家人的绝境老板,抓捕“恶意讨薪者”和“职业讨债黑社会”的警察,还有正义凛然说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”的支持讨薪的网络写手,每个人都有正义的理由。
如今的大街已经不那么拥堵,大部分共享单车都进了坟场。大部分的投资都泡汤。欠自行车厂的钱再也不会偿还。自行车厂的老板或许还被工人讨薪。只有马老板支持的那家共享单车,似乎活下来了。
马老板刚刚付了180亿。千团大战中,几千家创业企业被美团击垮。今天的美团也因为垄断正在被立案调查。风投最疯狂的那几年创建的互联网公司,大多数已经倒闭。好像一阵风吹过,飞起满天落叶,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那时候满天飞的创业者和CEO,不知道如今都在做什么。
马老板说:996是福报。或许你不相信,你也不需要相信。等到那一天,你自然会信。
在印度,人们点起一堆堆柴火,焚化死去的尸体。他们的疫情,或许与你我无关,或许带来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,让你我也陷入困境。
过去几年,很多人生活得很艰难。未来几年,或许大家都很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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